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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鬼才献计》1愁云惨雾山南县扶贫办主任科员陈志远,又一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。梦里,

是青龙村村民们那一双双麻木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,

是村支书老马那张被山风刻满皱纹、写满无奈的脸,

是蜿蜒崎岖、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山路,

以及那份刚刚被县里打回来、批评“缺乏创新、流于形式”的扶贫方案草稿。他坐起身,

抹了把额头的冷汗,窗外县城稀疏的灯火透过窗帘缝隙,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。

三十八岁的陈志远,在扶贫战线干了整整十五年,自认勤勤恳恳,兢兢业业,

可青龙村这个县里挂了号的深度贫困村,就像一块沉重的顽石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“输血式”扶贫,钱物发下去,如同石子投入深潭,

激起几圈涟漪便复归沉寂;“造血式”扶贫,搞过养殖、种过特色果树,

不是技术不过关夭折,就是运不出大山烂在地里。村民们似乎也认命了,守着几分薄田,

靠着微薄的救济,日子过得如同村口那台老掉牙的水磨,缓慢而重复。

上级要求脱贫攻坚要有新思路、新举措,要激发群众内生动力,可这动力,究竟该如何激发?

陈志远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疲惫。第二天上班,他顶着两个黑眼圈,

对着电脑屏幕上空白的文档发呆。办公桌上,那份被退回的方案像在无声地嘲讽。

同事看他状态不佳,拍了拍他肩膀:“老陈,别太拼了,青龙村那地方,根子上的问题,难。

”根子上的问题?陈志远反复咀嚼着这句话。青龙村地处深山,交通不便,信息闭塞,

资源匮乏,这些都是客观事实。但更深层次的,

或许是村民们普遍存在的一种“认穷”的心态——觉得穷是命,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,

缺乏改变现状的强烈意愿和敢闯敢干的劲头。这才是最要命的。下班后,

心情郁结的陈志远约了老朋友周文斌喝酒。周文斌是他大学同学,脑子活络,

毕业后没进体制,而是在省城折腾,搞过文化传媒,做过策划,三教九流认识不少人,

满脑子都是奇思妙想,是朋友圈里公认的“鬼才”。一家常去的小馆子里,几杯啤酒下肚,

陈志远把满腹的苦水和盘托出。周文斌晃着酒杯,听着老友的诉苦,

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与他愁苦情绪格格不入的兴奋光芒。等陈志远说得差不多了,

他放下酒杯,身体前倾,压低声音:“志远,你这事儿,按部就班肯定没戏。

得用点非常规手段。”“非常规?什么意思?”陈志远疑惑地看着他。“你刚才说,

村民们缺乏内生动力,觉得努力也没用,对吧?”周文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,

“那我们就给他们造一个‘梦’,一个看得见、摸得着,

而且就发生在他们身边的‘发财梦’。”“造梦?”陈志远更糊涂了。“对!

”周文斌打了个响指,眼神灼灼,“我这个计划,叫‘榜样孵化’。听着,

我们找个靠谱的男演员,让他隐姓埋名,以返乡青年或者外来务工者的身份,住进青龙村。

他得能吃苦,真在村里找个活干,比如去村办的小加工厂,或者跟着建筑队,总之,

要从最底层做起,要让村里人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外来户。”陈志远皱起眉头,

没明白这跟扶贫有什么关系。“别急,听我说完。”周文斌继续道,“住下之后,

前期就是埋头苦干,不多言不多语,但要表现得特别能吃苦,特别踏实。大概半年一年,

等村里人对他基本熟悉和认可后,开始第一步——‘偶然机遇’。我们可以设计一些情节,

比如,他帮了某个来村里收山货的‘大老板’(也是我们的人)一个忙,

‘大老板’为了感谢,带他入行,做点小生意,比如…嗯,就说倒腾山货特产,

或者信息咨询,反正听起来门槛不高,但需要点眼光和胆量。”“然后呢?”“然后,

他就‘时来运转’了。通过这桩生意,他赚到了第一桶金。这时候,

他要在村里显露出一些变化,比如,给家里寄钱的次数多了,偶尔买点好烟好酒,

但总体还是低调。再然后,大概又过一年左右,他要在村里显眼的位置,

开始动工建一座楼房!不用特别豪华,但要比村里的土坯房、砖瓦房明显好上一个档次,

二层小楼,贴瓷砖的那种。这在整个村子绝对是爆炸性新闻!”陈志远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,

身体也不自觉地坐直了。“楼房建起来,村民们的羡慕好奇达到顶点时,

让‘演员’适时地、看似不经意地透露,他不仅在村里盖了房,还在城里买了新房!

理由是做生意方便。发财的缘由嘛…”周文斌沉吟一下,“就说他抓住了机会,

跟着朋友买卖黄金,赚了不少。黄金这东西,在老百姓概念里,神秘又象征财富,有说服力。

同时,要开始传播一个核心观念——城里有发财的机会,就看你敢不敢闯,能不能抓住。

要反复强调,他当初也是豁出去了,拼了一把,才有了今天。”“要让村民们形成一种观念,

”周文斌加重语气,“努力不一定百分之百发财,但不努力,窝在山沟里,就一定发不了财!

机会是留给有准备、敢行动的人。”陈志远听得心跳加速,这想法太离经叛道了,

但又隐隐觉得,或许真能戳中村民们那颗麻木的心。“这还没完,”周文斌显然进入了状态,

越说越兴奋,“光有钱还不够,还要有‘色’。等男演员站稳脚跟,形象立起来之后,

再派一个女演员,扮演他在外地认识的、志同道合的女朋友,然后‘结婚’。这个女演员,

关键要长得漂亮,有气质,最好是那种看起来就像城里有钱人家的姑娘,但又不能太高冷,

要会来事,能跟村里的妇女们拉家常。她的出现,要和男演员的‘发财’形成呼应,

让村民们直观地感受到——看看,不仅有钱了,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!

这才是成功的人生!这羡慕嫉妒恨的劲儿一起来,还怕他们不动心?

”陈志远倒吸一口凉气:“这…这岂不是一场大型的、长达数年的骗局?”“诶,

话不能这么说。”周文斌正色道,“目的不是为了骗他们钱,也不是为了个人私利。

我们的终极目标,是打破他们根深蒂固的贫困思维,点燃他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欲望。

这是‘善意的引导’,是‘社会实验性的心理干预’。等大多数村民的观念转变了,

开始主动寻求外出务工、寻找商机了,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。到时候,

两个演员再找个合适的理由,比如‘生意重心转移,举家迁往更大的城市’,功成身退,

悄然离开。留给青龙村的,是一个被激活的、充满可能性的未来。”周文斌身体往后一靠,

总结道:“这就叫‘置之死地而后生’,用最强的心理冲击,打破他们的心理枷锁。

你觉得怎么样?”陈志远沉默了,内心翻江倒海。这个计划大胆、荒谬,甚至有些…缺德。

但联想到以往种种常规手段的失败,联想到青龙村死气沉沉的现状,

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:或许,真的需要这样一剂猛药?风险极大。一旦穿帮,

后果不堪设想。不仅他的政治生涯到头,整个县里的扶贫工作都会成为笑柄。

可如果成功了呢?青龙村或许真能迎来转机。他猛地灌下一杯啤酒,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,

却点燃了胸中的一股热血。“干了!”他盯着周文斌,眼神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,

“具体细节,我们好好筹划,必须天衣无缝!”2精心选角计划定下,

便是紧锣密鼓的筹备。最关键的一环,是演员。周文斌动用了他在省城文化圈的人脉,

以“拍摄一部长期跟踪记录式的现实主义题材纪录片,需要演员深入生活”为由,

秘密进行选拔。要求极其苛刻:男演员要看起来朴实、有亲和力,能吃苦耐劳,

心理素质极佳,能长期在艰苦环境下生活而不露破绽。女演员则要美貌与亲和力兼备,

既能撑起“成功人士伴侣”的门面,又能迅速融入农村妇女的圈子。经过层层筛选,

一对年轻人进入了他们的视线。男演员叫王浩,二十八岁,戏剧学院毕业,

在话剧舞台磨练过几年,演技扎实,尤其擅长刻画小人物。他出身农村,

对乡村生活并不陌生,身上有一股沉静踏实的气质,眼神里有内容,

不像一般浮夸的年轻演员。周文斌跟他深谈了一次,隐晦地透露了计划的真实目的(当然,

是以“带有社会实验性质的公益行为”为包装),强调了长期的艰苦和巨大的心理压力。

王浩在思考了几天后,给出了肯定的答复。他说,他渴望挑战,也觉得这件事如果做成,

意义非凡,远比拍几部不痛不痒的戏更有价值。女演员叫苏婷,二十五岁,形象靓丽,

曾是平面模特,也演过一些网剧配角。她身上有一种明艳大方的美,但言谈举止并不张扬,

反而显得温和有礼。周文斌看中的是她那种“看起来就像过得很好”的精致感,

以及她表示愿意为了角色体验生活的决心。当得知需要与王浩扮演数年夫妻时,她虽有犹豫,

但在了解了整个计划的初衷后,也被这种近乎荒诞的挑战所吸引,最终点头同意。

陈志远以“引进特殊人才,进行长期驻村文化扶贫调研”的名义,

为王浩和苏婷办理了相关的、经得起简单核查的身份手续。

他们的“背景”被精心设计过:王浩,化名“王磊”,来自邻省一个普通城镇,

家庭情况简单;苏婷,化名“苏雅”,是王磊在外打工时认识的同乡。

接下来是长达一个月的“培训”。

了青龙村的地理环境、人口结构、风俗习惯、主要产业(虽然几乎没有)、村民性格特点等。

他们反复推敲“发财”的路径细节:如何从打工开始,如何“偶然”接触到山货生意,

如何“机缘巧合”进入黄金信息咨询领域(避免直接说炒黄金,以免引人质疑具体操作),

买房的“资金”来源解释(由周文斌通过复杂渠道提供的、看似合法的资金流水作为支撑)。

他们甚至模拟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和村民的疑问,准备好了应对方案。

王浩和苏婷也开始进入角色,互相熟悉,培养“夫妻”间的默契。他们学习当地的方言土语,

了解农村的生活技能。王浩特意去晒黑皮肤,练习干农活的动作姿态;苏婷则素颜打扮,

学习做饭、缝补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能干又漂亮的农村媳妇。一切准备就绪。

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,王浩,不,现在是王磊,背着一个半旧的行李包,

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对未来既迷茫又憧憬的表情,坐上了开往青龙村的班车。

陈志远和周文斌站在远处,目送汽车消失在盘山公路的拐角,心情复杂,

仿佛送出的是一枚不知会带来惊喜还是爆炸的定时炸弹。

3扎根青龙村比王磊想象中还要闭塞和贫困。群山环抱中,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,

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或陈旧的砖瓦房,只有村部是一栋略显突兀的二层小楼。

通往外界只有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,晴天尘土飞扬,雨天泥泞难行。

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,留下的多是老人、妇女和儿童,整个村子显得暮气沉沉。

村支书老马是个五十多岁的黑瘦汉子,接到乡里的通知,

说有个叫王磊的年轻人想来村里找个活干,体验生活,顺便做点文化调研。

老马虽然觉得奇怪,但这年头啥人都有,而且乡里交代要适当照顾,他便热情地接待了王磊。

“小王啊,咱这穷山沟,没啥好招待的。”老马带着王磊在村里转了一圈,介绍情况,

“村里有个竹编加工点,活儿不重,就是赚个辛苦钱,你要不嫌弃,可以去试试?

”王磊连忙点头:“不嫌弃,不嫌弃,马支书,有活干就行,我就是想来踏实做点事。

”王磊被安排在村部一间闲置的旧屋里,自己开火做饭。他第二天就去竹编加工点上工了。

活儿确实不累,但枯燥,收入也微薄。王磊沉下心来,每天准时上下工,话不多,

但手脚勤快,学得也快。闲暇时,他帮村里的老人挑挑水、修修屋顶,谁家有红白喜事,

他也主动去帮忙,随个不多不少的份子钱。他很快就融入了村子。

村民们起初对这个外来户有些好奇和戒备,但看他为人实在,不偷奸耍滑,也渐渐接纳了他。

大家叫他“小王”,觉得他是个肯吃苦的实在后生。王磊偶尔会跟工友们聊起外面的世界,

说起城里打工的机会,但语气平和,不带煽动,只是客观描述。有人心动,

但更多人是摇头叹气,觉得出去也没门路,风险大。王磊严格按照计划,

前期只做两件事:踏实干活,积累人缘;以及,看似无意地流露出对更好生活的向往。

他会看着远处的大山发呆,会跟关系近的村民说:“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,总得想想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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