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刀疯了。
这是我当时唯一的念头。
他蜷缩在雨地里,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全完了”、“都得死”。
王教授想去扶他,被他一把推开。
“别碰我!你们这些死人!”
他吼叫着,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自己的帐篷,任凭我们怎么喊,都不再有任何回应。
营地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
胖-胖子张脸色发白,凑过来小声问我:“陈平,他……他不是说真的吧?”
我还没从泥地里爬起来,心里又冷又乱。
“一个破规矩而已,能有多大事。”我嘴上强撑着,但声音里自己都能听出心虚。
林月递给我一块干毛巾,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。
“我们……还是小心点好。”
那一晚,没人能睡得着。
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,帐篷外除了雨声,就是不知名虫子的鸣叫,但在这种环境下,这些声音都显得格外阴森。
我睁着眼睛,盯着帐篷顶,脑子里全是老刀那张绝望的脸。
害死了所有人。
怎么可能?
就因为我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?
这不科学。
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,这只是当地人为了保护雨林编造出来的恐怖故事,用来吓唬我们这些外来者。
一定是这样。
可恐惧就像潮湿的藤蔓,一旦缠上,就再也挣脱不开。
第二天,雨停了。
太阳出来的时候,我几乎是逃命一样钻出了帐篷。
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腥味,一切看起来都和昨天没什么两样。
老刀的帐篷门帘紧闭。
王教授走过去,试探着喊了两声。
“老乡?老刀?”
没有回应。
“刀爷?”胖子张也跟着喊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ঠি的颤抖。
还是死寂。
王教授和我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。
他伸手,一把拉开了老刀的帐篷拉链。
帐篷里,是空的。
睡袋整齐地叠放在一边,背包也靠在角落,甚至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砍刀,都静静地躺在睡袋上。
人,不见了。
“他……他走了?”胖子张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,语气里居然有点轻松,“肯定是昨晚被你气跑了,自己一个人走了。”
王教授眉头紧锁,蹲下身检查帐篷里的东西。
“不对劲。”
他站起身,脸色凝重。
“你们看,地面很干净,没有离开的脚印。他的所有装备都在这里,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,不可能在雨林里丢下自己的装备。”
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
老刀说的……难道是真的?
“那他能去哪?”胖子张的轻松荡然无存,声音开始发慌,“这周围都是林子,他不会是……出事了吧?”
“大家分头找找!不要走远!”王教授当机立断。
我们四个人以营地为中心,向四个方向展开搜索。
“老刀!”
“刀爷!”
我们的喊声在林子里回荡,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我负责搜索营地下游的一条小溪。
溪水因为昨夜的暴雨而变得浑浊,水流很急。
我一边喊着,一边仔细观察着岸边的痕迹。
突然,我在一丛灌木下,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。
那是一块黑色的布料,被树枝挂住了。
我走过去,把它扯了下来。
是老刀昨天穿的那件外套的一角。
布料的边缘,有被什么东西撕扯过的痕迹,很不规则。
我的心脏开始狂跳。
我顺着痕迹往灌木丛深处看去。
那里的泥地上,有一串凌乱的脚印,但奇怪的是,脚印只有一个方向,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往林子深处去了。
没有挣扎的痕迹。
就好像……那个人是自愿被拖走的。
或者,他根本来不及挣扎。
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,扼住了我的喉咙。
我不敢再往前走,转身就往营地的方向跑。
“找到了吗?”王教授看见我,立刻问道。
我把那块布料递给他,把我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。
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。
“报警吧。”林月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们必须报警。”
王教授拿出卫星电话,却发现屏幕上一格信号都没有。
“这里信号被屏蔽了。”他颓然地放下电话,“我们……被困住了。”
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。
胖子张一**坐在地上,喃喃自语:“完了,真的完了……都怪你!陈平!都是你!”
他突然跳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。
“如果不是你乱叫名字,刀爷就不会出事!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!”
我百口莫辩。
因为他说的,可能就是事实。
是我,打破了规矩。
是我,害了老刀。
就在我们争吵和恐慌的时候,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。
“你们……在吵什么?”
我们所有人浑身一僵,猛地回头。
只见老刀站在那里,手里拿着一把刚砍下来的芭蕉叶,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。
他身上干干净净,衣服也没有任何破损。
“你们一大早不收拾东西,在这里嚷嚷什么?”他皱着眉,语气和前天一样,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我们都傻了。
胖子张指着他,结结巴巴地说:“刀……刀爷?你……你没死?”
老刀用看**一样的眼神看着他。
“我死什么?我去前面探探路,顺便砍点叶子垫帐篷。”
他把芭蕉叶扔在地上,目光扫过我们。
“怎么了?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。”
我们面面相觑,脑子一片混乱。
他没消失?
那帐篷里的空无一人是怎么回事?我找到的碎布和拖拽痕迹又是什么?
难道……是我们集体产生了幻觉?
我死死地盯着老刀,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破绽。
他的表情,他的语气,都和之前一模一样。
黝黑的皮肤,浑浊的眼睛,脸上的皱纹……
一切都对。
可我总觉得,有哪里不对劲。
非常不对劲。
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他的脚。
他穿着一双解放鞋,鞋面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土。
然而,在他的裤腿上,靠近脚踝的位置。
那里干干净净,没有一丝泥点。
就好像,他根本不是从泥泞的林子里走回来的,而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。
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
老刀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,他低下头,看了看自己的裤腿。
然后,他抬起头,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那是一个标准的,和善的微笑。
但在这个瞬间,我却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。
因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,老刀他……
他从来不会笑。